我并非音乐专业的,只能胡扯一下高中的时候,某届文委层脑洞大开,想让班上的某音乐特长生和我用钢琴给古筝写和声(后来脑补了一下,大概就这么个意思),现在想来,她本人是全然不懂音乐的,否则也该想到这是个多么费力不讨好的事。
那位同学和我直接否了,因为以他捎带上我的水平,肯定写不出来有人会奇怪,和声学也学了,怎么可能配不上和声呢?哪怕是三部和声全大三主连呢?这要从很远的地方谈起能力所限,简单说说我们都知道,东西方音乐差距是很大的,这不仅仅是说发展水平,更重要的是审美志趣。
我们可以简单地说,西方音乐的根本是建立在准确音高之上的,音乐的纵向逻辑,从和弦到看似不那么准确的音块,都是如此这再往深里说是西方音乐合奏性质,乃至宗教性质,社会功能决定的合奏最重要的就是整齐,一个柱式和弦
,你给演奏成琶音和弦了,就是失败所以西方音乐在节奏方面有些极高的要求,在乐器的音准方面要求也相当的高后者用声学的语言来说,就是现代的西方乐器,其泛音列的振幅,相较于基音而言要小很多,所以我们听到的西方乐器,音色纯正,透明。
但同时,单音表现力则要差上很多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很多具有东西方双重背景的作曲家,比如梁雷陈其钢,都有类似的表述对于很多西方乐器,音是基本粒子,是不太能再分的虽说进入现代之后,西方音乐也开始注重单音表现力,但其在音乐审美中的地位,远无法同其在东方音乐中的地位相比,还是技法罢了,不是结构层面的。
至于东方乐器,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对于大多数中国乐器,它们的音都是不怎么纯的,也就是有杂音用声谱去解析,可以发现很多东方乐器的泛音列和基音强度相差不大(后面我会放上古琴的谱图以供参考)有一种有效但不太正确的理解--东方乐器的每个音都是和弦形式,是基音和泛音列中的某些音构成的和弦。
东方音乐极其看重单音表现力,这点我在后面以古琴为例时会简介说了这么多,我们才勉强可以从音色(timbre )的角度来回答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钢琴和古筝难以和声除去这一角度外,还有另一角度,就是节拍,或者说是对节奏的审美取向。
之前简单提过,西方音乐在节奏上追求严丝合缝,强调准确的时值关系所以,在演奏还是个比较困难的事的时代,人们往往将某一段音乐的速度固定下来,以每分钟多少个x分音符的形式,标记通篇的速度,虽然后来也有了 accel ,但其本质没有改变。
在中国音乐语言中,就是有板有眼,而很多中国音乐却是无板无眼的,或者叫做散板散板,不同于allegeo, lento等,不仅仅在于速度,更在于节奏散板中没有定的节拍,不像44,42,重音和弱音的关系是个性的,任意的,往往取决于演奏者的理解。
像是无拍游声的写法,就将散拍子用到了一个极致,在这样的作品中,乐声以缥缈无形的气质,散漫的进入,极尽虚幻之能事对于这一点,著名作曲家葛甘孺先生将其归因于拉丁语言和汉语言之间的区别,前者具有重音,后者没有重音却有四调。
再做个不太恰当的类比,就是西方音乐有节拍轻音色,东方音乐无节拍重音色(若说的有纰漏,还请各位指教)最后我想以古琴做一个简单的例子,在我看来,古琴是最东方化的乐器,是东方音乐美学的物化古琴的一根弦只有一个基音,演奏时,需要靠不同的击弦位置,不同的击弦方式,来改变这根弦的振动方式,从而改变他的音色,所以我们才能从。
古琴曲中,听出一段段模糊的,似是而非旋律之前有人问为什么陈其钢的Reflet dun temps disparu(逝去的时光)中的主题,要叫《梅花三弄》泛音主题,“泛音”二字从何谈起,其实就是这个原因这也是我对传统音乐,尤其是文人音乐,最为仰慕的一点。
要知道,西方真正开始研究音色,还要等到上世纪50年代的凯奇(John Cage)和70年代的格里塞(Gerárd Grisey)前者的方式还很粗暴,后者利用声谱解析,建立了频谱主义(Spectralism ),将乐团整体音色的研究推上了一个层面。
当然,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开始的晚,但音色在几十年里已经成为西方先锋派重要的审美因素,其研究水平,早就不是古琴可比的了。
图为古琴雁来五弦散音频谱,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其中非常明显的几个反常特点:共振峰偏离倍频、共振峰衰退不明显以及基音相对强度较低来自《古琴声学研究:泛音发声原理》,大音声学实验室,罗烈刚著http://m.docin.com/touch_new/p。
review_new.do?id=1455805858同样,散板也被现代音乐所吸收,比如我前几个月特别沉迷的朱践耳第九交响曲,他的第三乐章赋格第一主题部分,就是一段隐藏在快板中的大散板不太规则的重音,在密集的八分音符中相隔出现,不正是散板的精髓?陈其钢逝去的时光的开始五小节,呈示梅花主题的同时,在该主题尾部用了跨半音的颤音,其效果,同古琴的吟揉指法如出一辙,气质幽远。
该作品尾声,终止式里,大提琴独奏的半音下行,横跨第一小提琴的两组旋律,一定程度上破坏了整体的时值感(很遗憾没有电子版谱子,放假后补上)反过来,当代民乐自然也吸收了西方的先进技术,这就太多了,此处不敢多说了。
下面简单的列举几部民乐器和西方乐器的合奏作品,以现代派为主其中也包含很多由非华人作曲家创作的民乐作品,比如陈银淑、细川俊夫、施耐德等等……尤其是笙这件乐器,它的性能非常容易被现代作曲家接受,国际上有大量的作品。
梁雷:Five Seasons, for Pipa and String Quartet五季,为弦乐四重奏和琵琶Tremors of a Memory Chord, for Piano and Chinese Orchestra
《记忆的弦动》,为钢琴和中乐团这部作品是罕见中的罕见作品在台北首演前,梁雷,钢琴家陈必先和指挥邵恩还做了一次公开沙龙,讲解这部作品是如何让民乐团和钢琴协和的,除了五声七声,半音等常见法子之外,这部作品还引入了弦钢琴(String Piano )技术,用槌大面积的拨弦来制造类似民乐的音色,将左右手分成五声音阶和。
七声雅乐,合起来就是十二音序列这都是基于作曲家对中国文化的深刻理解这次沙龙的记录可以在中国知网上搜到,如下:http://m.docin.com/touch_new/preview_new.do?id=1689564802。
【梁雷】Tremors of a Memory Chord 记忆的弦动,为钢琴和大型民族乐团而作 陈必先 世界首演_哔哩哔哩 (゜-゜)つロ 干杯~-bilibiliwww.bilibili.com/video/av17556869
下面就只写作品名了,不再多说:梁雷的作品中还有大量类似的组合,比如Aural hypothesis他所提出的一音多声思想,就是指对单音表现力的发掘郭文景:第一竹笛协奏曲,愁空山第二竹笛协奏曲,野火二胡协奏曲
,野草陈其钢:Reflet dun temps disparu for Erhu and Orchestra 逝去的时光,为二胡和管弦乐团Extase III, for oboe and Chinese Ensemble
道情III,为双簧管和民族室内乐团Iris devoilee蝶恋花盛宗亮:Nanking!Nanking!A Threnody for Pipa and Orchestra 南京!南京!,为琵琶和管弦乐团的挽歌
王西麟:第八交响曲,喜剧的对话露•哈里森:琵琶协奏曲常平:天香,二胡协奏曲风定云墨,古筝协奏曲周龙:溯陈怡:Ancient Dances,读李白三首诗有感,为琵琶和打击乐赵季平:庄周梦,为大提琴和民族乐团
谭盾:琵琶协奏曲古筝协奏曲温德青:Trace IV, for Suona and Orchestra痕迹四,为唢呐和管弦乐团朱践耳:天乐,唢呐协奏曲蝴蝶泉,二胡协奏曲第四交响曲关迺忠:二胡协奏曲笙协奏曲
关峡:大地安魂曲(末乐章)这是个失败的例子,开篇的笙和后面大量乏味的大三弦完全脱轨,就仿佛听了两部作品叶小纲:琵琶协奏曲金湘:琴瑟破,琵琶协奏曲秦文琛:唢呐协奏曲姚晨:骏沧浪……沧浪……婵娟,为低音提琴。
和古筝陈银淑:Su(原谅我不打那个音标了),为笙和管弦乐团细川俊夫:Gagaku(雅乐),为笙和弦乐四重奏最后说一句,民族特性的载体并不一定是民族乐器,在当代音乐这个包容性极强的环境下,我们也可以用大提琴刻画出古琴的意象,推荐葛甘孺先生的几个讲座:。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17829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