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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指挥孙一凡:古典音乐应该有定力和自信,敢于做自己澎湃新闻2023-10-01 11:22澎湃新闻2023-10-01 11:22

四首看上去画风迥异、毫不相干的作品,却被塞进了同一场音乐会——这样有趣的一幕发生在上海交响乐团9月30日晚的音乐会。
当晚,在“90后”指挥孙一凡带队下,上海交响乐团牵手上海四重奏,带来一套极具创意和设计感的曲目:阿沃·帕特《兄弟》、斯特拉文斯基《普尔钦奈拉》组曲、贝多芬《大赋格》(弦乐队版)、约翰·亚当斯《绝对创造》。
上海四重奏领衔演绎约翰·亚当斯《绝对创造》,整场曲目正是以此曲为中心连接起来的。
“上海四重奏先定下来演《绝对创造》,我们由此延展出几条线索。”孙一凡介绍,《绝对创造》灵感源于作曲家在一次音乐会上听到斯特拉文斯基《普尔钦奈拉》组曲,同时借用了他最喜欢的贝多芬音乐中的一些素材和动机,“钟鸣作曲法”也被引入其中,这个词还经常出现在另一位作曲家的音乐语汇里,他就是阿沃·帕特。
“由此,我们延伸出了三条有关的支线,织起了这场音乐会的逻辑网。”作为幕后推手,孙一凡说。
音乐会上,四位来自不同地域和时空的作曲家,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和对话。老牌交响乐团、老牌四重奏和新晋指挥同台,也碰撞出别样火花。音乐会第二天,原班人马带着同套曲目转战北京国际音乐节,10月2日将在保利剧院登台。
从指挥功力到表达能力,孙一凡都是年轻一代指挥里的佼佼者,他也因此圈粉无数。古典音乐衰落这个观点叫嚣很多年了,孙一凡却很乐观,“古典音乐应该有定力和自信,要敢于做自己,不用怕它小众。”
孙一凡和上海四重奏、上海交响乐团
上海四重奏领衔演绎约翰·亚当斯《绝对创造》
【对话】
“古典音乐的发展进程就像钟摆”
澎湃新闻:你的脑子里是有一个庞大的音乐知识体系吗,可以随时抽取曲目形成一个紧密的网络?
孙一凡:我对音乐会的曲目安排有这种小小的偏好,一场音乐会还是要有内在的逻辑关联。像亚当斯的《绝对创造》,国内外演得很少,既然选了它,其他曲目怎么搭配很重要,不然孤零零的,上下文很难串起来。我通过了解作品、查阅资料,选定了余下的关联曲目。
澎湃新闻:这场音乐会以现当代作品为主,你在选曲上会有偏好吗?
孙一凡:音乐总是要向前发展的。如果一场音乐会是全套现当代作品,听众接受起来会有门槛或辨识度上的困难,所以还要有熟悉的听觉在,同时掺进去新的有营养的作品,扩展大家对音乐的兴趣。这对演奏家、指挥和乐团都是重要的使命。
澎湃新闻:如果按排练难度或演奏的完成难度,给四首作品排序,你会怎么排?
孙一凡:最难的是贝多芬《大赋格》和亚当斯《绝对创造》,但难点不一样,一个难在音乐,一个难在节奏。
《大赋格》是贝多芬最晚期的曲目。首先,德奥作品对于声音的时值、演奏法、节奏等方面要求很严格。其次,音乐需要体现贝多芬晚期的精神,这时候他对人生的看法比年轻时通达了很多。很多人觉得不好听,除了写作成分,也有演奏成分,如何把它演好听很难。
亚当斯《绝对创造》是难在节奏。作曲家用了很多复杂节奏,所有人的节奏都不在一起,每个人卡的点又不一样,就像见缝插针,往后错一点点或提前一点点,都会导致节奏对不上。
澎湃新闻:约翰·亚当斯和阿沃·帕特都是极简主义音乐的代表,怎么看观众对极简主义作品的接受度?
孙一凡:极简主义是近当代音乐流派中最能为大家接受的。很多电影音乐的创作都受了极简主义的影响,尤其是太空题材电影,像《2001太空漫游》《星际穿越》等。
极简主义有一个很大特点,和声都是我们熟悉的传统和声,只是不断循环,并在循环中产生渐变。亚当斯和阿沃·帕特走的极简主义路线不一样。
古典音乐的发展进程就像钟摆,从古典主义相对的简单,到理查·施特劳斯、马勒等浪漫派的复杂,复杂到一定极致后会再摆回来,极简主义就是摆回来了。
孙一凡
“我们唯一能够决定的就是努力”
澎湃新闻:要想在音乐之路上脱颖而出,天赋、努力、运气起到怎样的作用?
孙一凡:每一项都很重要,但我们唯一能够决定的就是努力,只能把努力做到极致。天赋和运气都没办法决定。
我不属于天资超群,我是靠知识的积累,靠跟不同的人去学习和借鉴逐渐得来的。我不否认有神童,但我还是走相对正常的成长路线。我特别注意收集每一个老师的特点和体系,不能只学现象,一旦找到思维的核心,很多东西就举一反三了。
澎湃新闻:你非常会学习,而会学习也是一种天赋。你以前很喜欢阿巴多,哪怕没见过人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孙一凡:口味会变,因为指挥要不断学习。我现在更喜欢朱利尼,或者黄金时代的老派指挥家,他们对声音特别考究。排练过程中,我始终在思考有些问题该怎么解决,有时候没办法从最知名的指挥身上得到答案,老派的指挥更传统,有很多可以吸收的点。我现在经常看黑白片,录音效果其实不太好,但是能听出来乐队在演奏规格和细节上的讲究。
喜欢什么指挥是口味问题,但排练的技术和方法是工具,怎么用工具是你的事情,工具是没错的。我从他们身上学到更多的是工具。
澎湃新闻:古典音乐衰落这个观点叫嚣很多年了,你怎么看古典行业的前景?
孙一凡:我是比较乐观的态度,特别是在亚洲、在中国。古典音乐应该有定力和自信。首先我们要认清什么是古典音乐,要敢于做自己,不用怕它小众,不能因为受众面低,就去改变它珍贵的本质。我们要做的是让更多人去了解它。
澎湃新闻:大众普及对古典音乐来说行得通吗?
孙一凡:是比较困难,但是我们必须要做。现在的演出如果有需求,我会在公开排练或音乐会前讲几句,可能就5-10分钟,但是大家听音乐会时会更聚精会神,会有目的性。
前不久,我有一场音乐会是纯现代20世纪作品,每个作品我都介绍了一下,他们不会觉得枯燥,反而觉得终于能把这个听不懂的东西给听懂了。
澎湃新闻:有时候会想,音乐就是音乐,不需要解读,但可能对大众来说,文字上的解读是需要的?
孙一凡:听见和听进去是两回事。音乐的聆听应该是带有目的、带有知识储备的聆听,而不是完全被动的——我只是当成背景音乐听,能不能打动我是他的事儿——这不行,应该是一种积极的状态。听众也是音乐会组成的一部分,跟乐团、跟指挥一样重要。
孙一凡
“冷门作品可以认识作曲家全貌”
澎湃新闻:你前不久在广州指挥瓦格纳《莱茵的黄金》,好评很多,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指未指的作品?
孙一凡:演完瓦格纳对我的触动和改变挺大的,我对德奥作品有了更深的认识,对勃拉姆斯、舒伯特、舒曼这一条线,更加感兴趣。
澎湃新闻:一支乐队在面前排练带来的感受,要远远超过静止的乐谱带来的感受?
孙一凡:当然,排练过程中我们也会微调想法。虽说指挥有内在听觉、有对声音的想象,但是当声音实际出来后,有很多参数要做调整,这些调整也是我们进步的空间和动力。
德奥作品,包括理查德·施特劳斯、马勒,依然是我特别想尝试的。我也很注意收集冷门作品,或者知名作曲家不太知名的作品,需要时自然会跳出来,而不是等要用再去找,这是来不及的。
澎湃新闻:冷门是因为运气不好,还是作品本身没那么好?
孙一凡:第二种是大多数原因。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经过时间听众会筛选掉很大一批创作上不那么理想的作品,就变成了所谓的冷门。
我前不久刚演柴可夫斯基《第二交响曲》,内含很多灵光乍现的精彩片段,但是当曲子整个捏在一起,你会发现缺少框架感和逻辑性,有些创作手法略显廉价,音乐效果会稍微表面,完全不如他的第四、第五、第六交响曲。
演冷门作品有一个有意思的点,能把其中特别精彩的东西带给大家,让大家认识到一个作曲家的全貌。每个人都是有成长的。比如贝多芬,不是生下来就是写《第九交响曲》的贝多芬,他也经过了稚嫩的阶段,稚嫩的那部分很真实、很宝贵,并非没有价值。我以前学钢琴时经常说,弹贝多芬的奏鸣曲,弹过5首和弹过32首是完全不一样的视角。
澎湃新闻:现在经常听到累这个词,不只是身体累,也会心累,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孙一凡:如果一个人特别清楚自己要什么,反而会降低这种累。我们很多时候不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想要,这是最累的。
就像老柴早期的作品,为什么没那么好,因为他什么都想说,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讲清楚。人在年轻时都会有野心或冲动,但是因为经验和阅历,没有办法识别和屏蔽掉很多无用的东西,各种信息都涌过来,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还有一种累是卷嘛,看别人有,我也想要,是跟别人比带来的。我也有比的过程,但是我会时不时把自己往回拉一拉。
澎湃新闻:正在事业上升期的你对未来有怎样的规划?
孙一凡:我现在在上海音乐学院读博士,跟指挥家余隆学,不仅仅是学艺术,还跟他学管理、行政,这方面我的经验非常少。
我也会参与音乐季的策划,这也是指挥职能很重要的一部分。过去总觉得终于可以选一直想演但演不了的作品,策划后才知道不是纯理想化的,要考虑的因素非常多,限制也很多,包括演员的档期、乐团的水准、乐团的编制,如何在限制中做到最佳方案,是非常繁琐的过程。
读完博会不会当老师?我对教学蛮感兴趣,很有获得感的一件事。表达能力好?可能因为我爸妈都是大学老师,他们都有职业病,讲话总希望把你讲明白,家庭氛围每天耳濡目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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